院長祕密收養孤童,女人領回我,稱我為最正常的小孩

  八歲那年,福利院院長將我藏在身後:「這個孩子有些不一樣。」

  但女人似乎並沒有聽懂院長的言外之意,將我帶回家。

  她說,我是她見過最正常的小孩。

  1

  林雪很漂亮,比我的親生母親還要漂亮。

  福利院的奶奶陰陽怪氣,說她這種貨色是被男人玩壞了生不出孩子,才來這挑一個免費的娃兒。

  暗處,我的彈弓對準了她盛湯的右手。

  但今天有些失手,石頭砸進了湯鍋。

  「小雜種,看我不打死你。」她拿著湯勺追著我滿院跑。

  院長試圖阻攔林雪的目光。

  「這孩子有點皮,要不您再看看。」

  但她還是注意到了我。

  「就他吧,有眼緣。」

  林雪伸出手撫摸著我的臉,像是欣賞一件作品。

  「我做你媽媽,怎麼樣?」她蹲下身,與我平視。

  她的包是限量款,手錶足夠買下這家福利院,身上的味道是赤霞橘光。

  美麗、溫柔且富裕,我沒有理由拒絕。

  手續辦得很快,每個人在知道林雪已經四十八歲時都驚歎了一下。

  看得出,她很享受這種驚歎。

  我們回家第二天,林雪的別墅就來了男男女女十幾號人,每個人都圍著我嘖嘖稱奇。

  「你在哪淘換來這麼好看的小男孩?給我也來一個。」

  「林雪,這是你私生子吧,你倆也太像了。」

  一個看不清性別的人扭動著腰肢走過來,尖尖的指甲挑著我的下巴:「等你長大,哥哥包養你好不好?」

  林雪走過來一把打掉他的手:「滾蛋,別教壞小孩。」

  她的語氣並不生氣,那人衝我擠了擠眼,看得我一身雞皮疙瘩。

  林雪摸著我的頭,聲音柔柔的:「你要是不喜歡,就自己回房間。」

  「好。」我溫順地回答。

  以前,我媽也常常帶我去各種熱鬧的場合,但她從來不允許我躲起來。

  通過他們閒聊,我知道林雪是個不婚主義者,有過一段愛情長跑,但最後男人死了。

  剛剛有人問她,為什麼忽然想養個孩子。

  「寂寞了,又不想被睡,找個人陪我。」

  她說這話時毫不避諱,甚至還特意看了看我,我只是睜著兩隻無辜的大眼睛,笑了笑。

  2

  林雪很有錢,我進家的當天就擁有了自己的房間和阿姨。

  雖然我以前也有這些,但一個帶溫泉池和全景露臺的兒童房,和一個雙語菲傭,是我不敢想象的。

  除此之外,她還帶我去剪了頭髮,買了幾身衣服,我們接觸還不足四十八小時,她就已經在我身上花了好幾萬,沒有流露出一絲心疼。

  但確實如她所說,她有些寂寞。

  那晚朋友走後,她一個人在偌大的客廳坐了很久,連我偷偷靠近都沒有察覺。

  「媽媽。」

  「媽媽。」

  「林雪阿姨。」

  直到我第三次喚她才有反應。

  「對不起啊,忽然有人叫我媽,有點不適應。」

  她尷尬地笑了笑,放下酒杯,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我坐下。

  酒精的催化下,她的臉頰白裡透紅,身上薄薄的睡裙讓肌膚若隱若現。

  我有些不自在,坐在了一旁的單人沙發上。

  「那我以後叫你阿姨。」

  「不,就叫媽媽,明天媽媽就帶你去改姓,以後,你就叫林俊豪,好不好?」

  她總是溫柔地徵求我的意見,我以前的媽媽只會讓我聽話。

  我壯了壯膽:「媽媽,我能換個名字嗎?」

  林雪沉吟了一下,我趕忙改口:「不換也行。」

  其實,我也並不是生來就叫俊豪。

  四歲那年,我和親媽剛參加完外婆的葬禮,推開門看到爸爸和一個女人躺在床上,媽媽瘋了一樣和他們廝打在一起。

  比葬禮結束分遺產時打得還凶。

  我爸走後不久,我便被帶到了一位叔叔面前,那個屋子裡有許多許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

  但最終,只有我被留下了。

  拍攝結束,那個叔叔找到母親:「給孩子換個名字吧,你覺得張三好聽嗎?」

  爸爸是外國人,他覺得張三是個很特別的名字。

  媽媽曾經很愛他,接受他喜歡的一切,無論多荒唐。

  後來,我媽試圖抹掉關於爸爸的一切,只有活生生的我抹不去。

  所以我改名叫張俊豪。

  她希望我又帥氣,又有錢。

  讓她不要後悔留下我。

  林雪的身上混著好幾種酒的味道,但卻出奇地好聞。

  「我本以為那是你親生父母留給你的最後一點念想,既然有這麼多不好的回憶,就改名叫林安吧,希望你平安長大。」

  我低聲復讀:「林安,林安,我喜歡。」

  3

  我被轉進了一所私立小學,每個人都穿著傭人燙好的校服,揹著進口的書包,說話時摻雜著英文。

  林雪怕我適應不了環境,經常給班主任打電話。

  但她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擔心。

  六歲那年就有導演誇我是天生的演員,只要入戲,連我自己都很難走出來。

  不過,我也有弱點,我從來沒有接受過系統的文化課教育,英語也是因為父親的緣故,只有口語好。

  第一次考試結束,林雪被班主任叫到學校。

  我看到她逐漸皺起的眉頭,忽然覺得一陣眩暈。

  再次睜開眼時,四周一片潔白。

  「你醒了?我去叫大夫。」林雪額前飄著幾縷碎髮,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有些狼狽。

  平日裡,她就算不出門,也是一絲不苟地化著全妝。

  難道她是在緊張我嗎?

  還是,怕我死了,福利院的回訪沒辦法交代。

  思忖片刻,我更傾向後者。

  林雪看過我的檔案,但還有很多檔案裡不會提及的內容。

  一直以來,我非常害怕媽媽皺眉。

  因為那是一個信號。

  接下來,她就會聲嘶力竭地咒罵那個欺騙她感情的男人,一貧如洗卻重男輕女的外婆,永遠離她的要求差一點點的我。

  然後用刀子在自己的皮膚上劃出一道道血痕。

  我不明白,她曾經在爸爸的拳腳下那麼憤怒,為何要對自己如此殘忍。

  她會滿臉鮮血地衝我喊:「為什麼不能聽話?為什麼媽媽這麼一點要求你都做不到?」

  我怕得要死,但哭聲只會更加刺激她,我使勁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後來,我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控制這種害怕,只要媽媽一皺眉,我就會心跳加速,無法呼吸。

  但她顯然並不關心我暈倒的原因,只是生氣地對我講,如果再裝暈倒,就不要我了。

  4

  醫院裡,林雪為我預約了全身體檢。

  我以為她是懷疑我有什麼病,想要把我退回去。

  沒想到,看到結果時,她只是問我:「在福利院有人欺負你嗎?」

  我鬆了一口氣,連忙搖頭。

  在得到我一再否定的回答後,她仍舊不太相信的樣子。

  我只好實話實說。

  作為童星,以我的工作量,一年的時間就賺了白領半輩子的錢,不可能吃不起飯。

  但吃不起,不代表可以吃飽。

  最初,我拍攝童裝,因為年齡小,自控力差,工作人員習慣用食物誘惑我。

  拍得多了,我的嘴就越來越叼,只喜歡那些高糖高油的東西,胖得很快。

  這也讓我被很多品牌嫌棄。

  於是媽媽經常控制我的飲食,還逼著我跑步。

  後期拍電視劇時,我常常一天只能吃一小碗蔬菜沙拉。

  同組的姐姐關心我:「這麼小的孩子,不吃飽會長不高的。」

  媽媽皮笑肉不笑:「我們做過基因檢測的,身高不是問題。」

  有人背地裡覺得她虐待我,給我些吃的。

  她扯著嗓子在劇組喊:「幾萬塊的基因檢測我都捨得,還能缺他一口飯,有些人的手伸得太長了。」

  其實基因檢測是為了一個養成系組合的海選,一旦被選上,她就不用這樣帶我四處奔波跑組,回報也會更多。

  不然她怎麼可能捨得。

  有時候實在餓得難受,我就半夜偷偷起來去冰箱裡找吃的。

  但回到房間看到她陰沉的臉,我胃內一陣翻滾,把剛剛吃下去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這時,她會拍拍我的頭:「這才是媽媽的好兒子。」

  我哭過鬧過,但最後等來的,卻是她將所有的食物都丟掉,包括自己的那部分。

  我很害怕,怕她瘋起來會把我也一起丟下,餓極了就咬指甲,有時候咬出血來才肯罷休。

  後來到了福利院,飯菜也只夠吃飽,談不上營養。

  聽我說完,林雪很久都沒有說話,默默牽過我的手。

  我的聲音有些顫抖:「媽媽,你會丟下我嗎?」

  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不會。」

  我從未擁有過真正的母愛,而她也沒有生育過自己的孩子,我們笨拙地摸索著相處方式,客氣大過融洽。

  但即使如此,仍然讓我擁有了數不清的第一次。

  第一次和媽媽去遊樂園,第一次和媽媽看電影,第一次和媽媽拍照,第一次被媽媽問想吃什麼,第一次在人群裡牽著媽媽的手而不是拽住衣角。

  很多很多。

  如果去掉媽媽這個詞,我做過無數遍的事情,因為她,都變成了第一次。

  5

  暑假,林雪請了老師幫我補課,對期末墊底的事情隻字未提。

  又過了一個學期,我終於考進班級前十。

  我激動地拿著成績單奔向二樓,由於太過激動,書包扔出的角度有些失控。

  不偏不倚砸中了客廳的瓷瓶。

  「嘭!」彷彿整個房間都被震動了一下。

  聽到動靜的林雪匆匆衝出房門:「林安,沒事吧?砸到沒有?」

  那一瞬間,我眼前是親生母親的臉,她伸著長長的胳膊,我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臉。

  林雪趕忙吩咐司機備車去醫院,「怎麼了,碎片扎到眼睛裡了嗎?」

  我漸漸回過神:「媽,我沒事。」

  「你嚇死我了,那你捂臉幹什麼?」

  我看著這個和我沒有血緣,但似乎真心對我的女人。

  「媽,你不怪我?」

  「你那麼懂事,我怎麼會怪你呢?」

  說著,她指了指我手上的成績單。

  我低下頭,忽然就看不清鞋子的花紋,又過了幾秒,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下來。

  林雪一下子慌了,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回憶一下子湧了上來:「我在很多人嘴裡聽過『懂事』這個詞,除了媽媽。」

  以前,即使有人誇我,媽媽也會不斷地搖頭:「他哪裡懂事,因為他,我要少活十年嘞。」

  縱使我壓抑天性,過分早熟,聽話順從,在親媽眼裡,也不過是渣男的孽種,是賺錢的工具。

  我曾經聽到她對男朋友說,俊豪要是女孩子就好了,那種片子特別缺小姑娘,可惜男孩沒人要。

  也曾有熱心的社區工作人員提醒她,我已經到了上學的年齡。

  每每聽到,她就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我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讓他拍戲也是為了以後有錢上學,哪個當媽的不希望孩子過得好。」

  我越說越激動,大口喘著粗氣。

  這時,林雪忽然拍了拍我的肩:「都過去了。」

  就這樣輕輕一下,就像導演忽然喊的一聲 cut。

  6

  平時,我除了上學,就是和林雪在一起。

  基因報告很準,才十一歲,我就已經可以平視她。

  除此之外,我的身體也發生一些變化。

  她似乎並未察覺,依舊把我當成孩子。

  林雪在家的著裝很隨便,經常忘了家裡還有一個異性。

  這三年來,我也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逐漸習慣。

  家裡偶爾會出現陌生的男性,但他們很少會再次出現,林雪也從不介紹。

  即使撞見了,我也會識趣地找個理由離開。

  第二天默契地絕口不提。

  林雪不用工作,沒有親人,只有一個發小,就是上次想要包養我的奇怪男人。

  他叫韓一。

  「我以前叫韓懿,學寫名字的時候我最慢,老是捱打。當時就發誓,長大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名字改了。」

  他有些自來熟,第二次見面便自顧自地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韓一喜歡畫畫,喜歡喝酒,喜歡美甲,喜歡不被世俗認可的愛情。

  他做事誇張,說話也誇張。

  「你像個冷漠的死囚。」

  這是他對我的評價。

  雖然林雪不客氣地打斷了他,但我卻能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滯了一下。

  親生母親斷氣時,我就在屍體旁邊。

  衝進來的警察說,孩子嚇傻了,呆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是檔案裡的內容。

  但其實,我只是想確認,那個女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公安局裡,兩位警察因為我而爭吵,阿姨認為應該先讓我休息一下再接受訊問,而叔叔覺得現在問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我眨著大眼睛,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連態度強硬的叔叔都妥協了。

  只不過,第二天再問時,我果然忘了很多細節。

  最後的判決裡,爸爸過失致人死亡,入獄五年,爺爺奶奶失聯,外公癱瘓在床,自身難保。

  我被送進了福利院。

  7

  日子一天天過著,父親出獄後被馬上驅逐出境,十年不得入境。

  我也順利進入重點高中。

  就在我以為自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的時候,家裡出現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林雪交了一個男朋友,比她小十七歲。

  他的微信名叫小太陽,人也過分陽光,一嘴烤瓷的大白牙格外引人注目。

  我和韓一第一次站在了統一戰線上。

  這個男人不行!

  但林雪顯然陷了進去,小太陽也儼然一副男主人的樣子,開始登堂入室。

  韓一費盡心力找來了男人過往糟糕的歷史,但卻被林雪一句話輕巧地蓋了過去。

  她說,他那張臉,像極了前男友。

  原來無論過去多久,死去的白月光依然具有殺傷力。

  小太陽起初以為我是林雪的親兒子,極力討好我。

  但當他得知我的身份後,態度直接冷了下來。

  我曾偷聽到,他悄悄說服林雪送走我,凍卵足夠支撐他們擁有自己的孩子。

  「親愛的,殺人犯的兒子你也敢養在身邊!」

  看來林雪真的很信任他,連我的身世都毫無保留。

  近十年,我第一次感受到威脅。

  最初,我只想做一個寄生蟲,趴在血源充足的巨獸身上。

  運氣好的話,還可以繼承一個血庫。

  但現在,我想要更多。

  就像韓一說的,錢甚至可以買命,但卻買不來感情。

  如今,這個小男人正試圖將我積攢的愛一點一點掏出去。

  我能感覺到,靈魂深處的神經再次變得脆弱。

  雖然林雪並沒有被他說動,只是敷衍了事。

  但在我看來,敷衍和默許沒有兩樣。

  是時候撣掉這粒灰塵了。

  深夜,我像往常一樣翻看著漫畫新番,這是我最喜歡的漫畫家,叫一次真心。

  他總能給我的生活帶來靈感。

  這次也不例外。

  8

  今天是韓一生日,估計林雪要後半夜才會回來。

  小太陽也想去,卻被韓一點名,他和老鼠,不許入內。

  入夜後,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我在二樓走廊拐角處看著小太陽打了幾個電話,似乎是沒通。

  緊接著,他在找什麼東西。

  「艾米,家裡還有傘嗎?」空曠的房間迴盪著他的聲音。

  但傭人們都被林雪帶走去幫忙生日宴了,家裡只剩下我,令他厭惡的殺人犯後代。

  一番尋找過後,他將眼睛瞄向了屏風後面。

  那裡掛了一把黑色的傘,自我進門,連林雪自己都不曾用過。

  當晚,韓一打來電話,讓我看好林雪。

  我拿了本書,在她房門守了一夜,一直到清晨,門縫裡依然能聽到她輕輕的啜泣聲。

  那把傘,是林雪死去愛人的唯一遺物。

  為了彌補昨晚的過失。

  第二天中午,小太陽準備親自做飯哄一鬨林雪,還自作主張給保姆們放了假。

  到了飯點,我假裝倒水路過餐桌。

  一盤紅彤彤的大蝦分外扎眼。

  真是不知死活的傢伙。

  果然,很快便傳來了爭吵聲。

  「雪兒,你相信我,我真的是看到冰箱上貼的食譜才做的,不信你問艾米。」

  緊接著,是林雪和艾米通話的聲音。

  「怎麼可能,不是她貼的還能有誰?」

  我慢慢從口袋裡掏出那張食譜,撕得粉碎衝進馬桶。

  一連三四天,小太陽都沒出現。

  林雪也一直悶悶不樂。

  週末,門鈴響起,小太陽氣喘吁吁,汗水順著臉頰滴下。

  他抱著一個大大的盒子。

  「雪兒,我跑了好幾個地方才買到,以後我惹你生氣了,就讓它陪著你。」

  隨著箱子被慢慢打開,裡面是一隻純白色小貓。

  林雪的情緒徹底崩潰。

  小太陽的笑容僵在臉上。

  很快,他明白了什麼,手指頂住我的額頭:「你小子故意的。」

  菜譜那件事後,小太陽懷疑到了我,曾偷偷潛進我房間。

  看到了我藏在抽屜裡的照片,林雪抱著一隻白色異瞳小貓。

  我小時候打碎過一個相框,裡面藏著這張照片。

  當時,韓一比我還慌張,手忙腳亂地把照片又放了回去。

  我想,那隻貓,大概是她回憶裡難以割捨的一部分。

  此刻,我驚恐萬狀,似乎完全不懂發生了什麼。

  「他還是個孩子!」林雪揚手將頂在我額頭的指頭打掉。

  小太陽還想挽回。

  林雪直接將杯子摔在地上,嘶吼著:「滾!滾啊!」

  當晚,我把屋裡的攝像頭拆掉。

  我確定,那個男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9

  我本以為,小太陽走了以後,我們就會回到以前。

  但林雪卻突然告訴我,她要去做個小手術。

  在我再三追問下,她才說是整容手術。

  之前,她每年會有很多醫美項目,但從沒聽她提過要動刀。

  她經常會問我,自己是不是老了?

  「沒有,你真的很美。」

  每一次,我都真心地回答,她也開心地接受。

  但這一次,無論我怎麼發誓,她都不再相信。

  因為那個小太陽在分手時,說她是又老又醜的女人。

  手術結束後,她滿臉紗布出現在我面前。

  我使勁摳住自己的虎口,才勉強把情緒穩定下來。

  以前,我掙了很多很多的錢,卻依然和媽媽靠租房生活。

  起初,所有人都以為媽媽是為了我,將錢存了起來。

  對她讚不絕口。

  但後來大家漸漸發現,她身上臉上的每一處,都在發生變化。

  其實,我每掙到一筆錢,她都會去一次醫院。

  厚厚的紗布下有時會滲出膿血,她總是扼住我的手腕,發瘋一樣問我:「怎麼樣?媽媽是不是又漂亮了?」

  我不敢看,目光閃躲,但她卻一次次將可怖的面容貼到我身前。

  她希望我這個流著渣男血脈的小雜種看著她一天天變美。

  後來,我已經可以很平靜地稱讚她。

  一如當年爸爸很平靜地罵她豬婆,讓她滾開。

  她每次手術後都會有一個新的男朋友,永遠年輕、帥氣。

  他們會在酒店套房裡整日整夜地作樂,而我只能在出租屋裡,在阿姨的監視下吃著小份的蔬菜沙拉。

  請來的阿姨不需要照顧我,只是保證我不會出什麼意外,斷了我媽的財路。

  起初,我媽還偷偷摸摸地,當越來越多的人誇讚她,羨慕她之後,她甚至開始炫耀。

  當然,並不是炫耀我,而是炫耀自己的眼光,自己的選擇,兒子這麼小就可以賺大錢,這是別人想都不敢想的。

  我每時每刻都想逃離,但無論是求助還是自救,都失敗了。

  直到,我在那部暗黑漫畫裡看到一個被家暴的小孩。

  於是,爸爸接到了我的求助電話。

  我像一棵活著的搖錢樹,他貪婪地伸出手,想要獨享我。

  但母親顯然不會作罷,兩人互相捏住對方的把柄,誰都無法佔據上風。

  後來,他們聰明地想到合作。

  於是,我在兩個人之間橫跳,猜忌和對金錢的渴望讓他們瘋狂,加上曾經遭受過背叛,媽媽率先支撐不住。

  那天,兩人再次爆發激烈的爭吵,我媽衝進廚房,再出來時,手裡握著一把鋒利的尖刀。

  我爸有些慌,想要奪下來。

  但此時我的尖叫聲更加刺激了母親的神經。

  一切發生得很快,當人倒在血泊之中時,我爸已經奪門而出。

  本來在腹部的尖刀,在巨大的關門聲中,被換到了胸口。

  我看著黏稠的液體一點點漫延開來,拿起一旁的電話。

  我全程驚懼且顫抖的演技騙過了所有人,直到進了福利院。

  偷看領養人申請時,我被院長堵在辦公室。

  其實我手腳很輕,但那該死的看門狗確實浪費了我很多時間。

  院長並沒有生氣:「我見過太多你這種孩子,你最好乖一點,否則,我不能保證你會被什麼人帶走。」

  第二天,我的賬戶上被划走了三萬,備註「損壞公共財物」。

  10

  這段時間,趁林雪睡著了,我會偷偷溜進她的房間,臉部的腫脹讓她不能安眠,像一隻生氣的河豚。

  我不明白,林雪為什麼要在乎那個男人對她的評價,難道我覺得她很美,還不夠嗎?

  她說過,她只有我了。

  她說過,我填補了她的寂寞。

  她說過,餘生只要林安就夠了。

  難道這些都是騙我的嗎?

  我的世界只有她了,難道連她也要丟下我嗎?

  林雪已經恢復得差不多,韓一帶著禮物上門,也帶來了一個消息。

  小太陽進醫院了。

  和林雪分手後,他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個目標,一個更有錢的老富婆。

  但沒過多久,富婆便收到海量視頻。

  裡面是小太陽赤膊上陣、酣暢淋漓的照片,而且對方全是男性。

  「老富婆看完當晚就給他找了幾個男人樂呵樂呵,聽說差點被玩死。」

  韓一在講這件事時,神采奕奕,但我卻察覺到林雪的目光總是不經意地瞥到我。

  其實我的本意就是希望她知道,我在乎她,我才是她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過了幾天,她忽然找到我,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

  「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

  我點點頭,沒有拒絕。

  我們坐在院子裡,初秋的風帶著些涼意,艾米拿來兩杯熱茶。

  林雪的臉隱在升騰而起的熱氣中,聲音緩緩的:

  「我和哥哥是龍鳳胎,但出生沒多久,他就病死了,反倒是一直喝米糊的我活了下來。村裡人都說我媽的奶水有毒,她受不住,吊在房樑上。」

  「五歲那年,我被奶奶帶回老家,賣給隔壁村的傻子當童養媳。他家一天死一隻雞,我還總喜歡穿黃色衣服,那家人害怕,找奶奶退了錢。」

  「那晚,我被揪著腦袋,撞牆,鼻涕跟水一樣往下滴。」

  我輕輕咳嗽:「那不是鼻涕,是腦脊液。」

  「你怎麼知道?」

  「小時候拍戲,真打,對面的下手太黑。」我挑了挑眉。

  林雪摸了摸我的頭,我示意她都過去了:「我也沒吃虧,訛了他好大一筆錢。」

  她接著說:

  「一直到十歲,我都留著短髮,穿著球鞋,我爸說,我要替哥哥活著。」

  「我爸對我的要求很嚴格,達不到就會被扇耳光。」

  「耳光,最能摧毀人自尊的方式,不光是那一瞬間,還有臉上留下的印記,每一個路過的人都知道,你被扇了耳光。」

  「我第一次發瘋是十四歲,我躲開了父親的耳光,並扇了回去。那晚,我的肋骨斷了。」

  她伸手想喝口茶,但發現已經涼掉了,攤了攤手:

  「那時候的日子就像這杯水,冰冷苦澀,難以下嚥。」

  「後來,我爸娶了個寡婦,是個狠角色,把奶奶收拾得服服帖帖,明明不能生育,卻在家說一不二,我爸也不再對我動手了,有人替他。」

  「高考結束,我們一家難得出遊,冬至的中午,高速上空空如也,我不合時宜地提起了我媽,他們越吵越激烈,寡婦不要命似的爭奪方向盤,他倆死的時候我笑得打滾。」

  「奶奶罵我是喪門星,我不甘示弱,什麼難聽說什麼,她心臟有七個搭橋,所以我又得到了一處平房和幾畝地,第三年拆遷。」

  「後來我才知道,錢生錢真的很快,這輩子都花不完。」

  林雪語氣平靜,似乎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第一次在福利院看到你,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們是一類人。冷漠、殘忍、功利,和曾經的我一模一樣。」

  我沒有抬頭,怕她看到我眼底的一絲慌亂。

  「有人說,這是反社會性人格,是天生的。但我知道,我們不是。我們只是太缺愛了,才會對一切冷漠,想佔據一切溫暖的東西。」

  那晚,我們聊到很晚,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說。

  我也終於知道她為什麼會不顧一切地去整容。

  家人死後,林雪遇到了她的初戀,一個整形醫生。他們既是男女朋友,又是醫患關係,卻更像獵手與獵物。

  男人看起來溫文爾雅,哄得林雪言聽計從。

  林雪底子不錯,但由於一直裝扮成男人,再加上家庭打壓,是這個男人啟蒙了她的美商。

  可惜,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

  「一旦開始了第一刀,注意力就全在那些有缺陷的五官上。」

  光是鼻子就修復了十幾次,現在雖然外表能看,但幾乎沒有嗅覺。

  林雪花了很多錢,換來了一身的假器官,但那個男人在撈到錢後很快劈腿甩了她。

  「你就這樣放過他了?」我有些難以置信。

  「怎麼可能,他出過一次嚴重的醫療事故,但對方是個學生,沒錢打官司。我出錢、作證,請了最好的律師。不但讓他傾家蕩產,還送進去蹲了六個月。」

  不過即使這個男人在世界上消失,林雪的餘生也都將與這些後遺症相伴。

  林雪苦笑著,由於臉部過於僵硬,很多時候我只能靠眼神去分辨她的情緒。

  「那個人頂著一張我曾經最愛的人的臉,告訴我,你好醜,我的神經好像斷掉了!」

  「直到真的進了手術室,我才冷靜下來。」

  11

  那晚,我也是第一次聽到她提起自己的前男友,陳默。

  他的性格和名字正好相反,開朗、親切、樂觀,林雪用了很多美好的詞彙。

  「他說對我是一見鍾情。」

  即使已經過去了很多年,林雪再次提到他時,臉上依舊帶著笑意。

  「剛拿到拆遷款時,我差點被人綁架。」她斂了笑容,「知道是誰嗎?」

  她並沒有等我回答,繼續自說自話:「我舅舅,親舅舅,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我扒著電線杆,向周圍求助,街上那麼多人,在那一刻彷彿隱身一般,眼看他就要把我拽走了。」

  我用手指了指天空:「然後你的心上人踩著五彩祥雲出現了。」

  她點頭:「但我也不敢相信他,以為他們是一夥的,就騙他說我是農村出來務工的,舅舅要抓我回去嫁給傻子,他還真信了。」

  後來,陳默可憐她,帶著她一起去打工。

  「忙的時候,一天做三份工。」

  除此之外,陳默擔心林雪的安危,每天早接晚送,做起了護花使者。

  就這樣,林雪被傷透的心,一點點被焐熱了。

  後來,陳默也知道了真相,卻並沒有因為被騙生氣,反而更加心疼她的遭遇。

  當全世界都放棄你時,始終如一地偏愛,沒有什麼比這更浪漫。

  「我們談了七年,陳默說,我不能改變你的過去,但我保證,你在我這,永遠是唯一。」

  說到這,林雪有些動容。

  如果是電視劇,大甜之後就該大虐了。

  果然,陳默媽媽覺得林雪性格偏激,不同意兩人的事。

  我試著緩和氣氛:「你有那麼多錢也不行嗎?」

  「他可不是你。」

  林雪開玩笑般的語氣,但我卻並沒有反駁。

  「後來呢?」

  「後來,我們開始爭吵,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像離開他就活不了一樣。」

  她揚了揚自己的胳膊,四五處割腕的傷疤。

  第一次在福利院見到她時,我就注意到了。

  「現在回想,他的耐心應該是被我一點點磨沒了,最後,連我的電話都不接了。」

  「所以你殺了他?」我脫口而出。

  林雪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是自殺。」

  12

  講完這些故事,林雪盯著我的眼睛。

  「所以,可以不要在我的牛奶裡偷偷放安眠藥了嗎?」

  我驚愕地看著林雪,原來她都知道。

  藥是韓一給我的,我騙他說我學習壓力大,睡不好。

  每晚摻在林雪的牛奶裡,等她睡熟,就去房間裡和她說話。

  「那我說的那些。」

  我話音未落,林雪點了點頭:「我都聽到了。」

  我像洩了氣的皮球,勉強扯了扯嘴角:「對不起,我……」

  「我懂,你努力扮演好學生,讓老師滿意;努力扮演好兒子,讓媽媽滿意;努力扮演好一個情緒穩定的孩子,讓別人不會丟下你,是嗎?」

  林雪的眼裡滿是心疼。

  「會好起來的。」

  她遇到過生命裡的光,就希望自己也可以成為別人的光,真是太天真了。

  在福利院第一次見面,她明明聽得出院長話裡有話,卻依然選擇了我。

  她似乎是真的以為我們是同類,想要感化我。

  這麼多年,這個女人鍥而不捨地在我心裡種下了一顆又一顆的種子。

  終於,小太陽的出現讓其中一顆發了芽。

  於是,我順著藤蔓延伸自己的貪婪,想要得越來越多。

  原來,壞人長大的樣子,也是個普通人。

  我生怕她看不出我的意圖,對付小太陽都是最露骨的招數,安眠藥也是拜託她最親近的人。

  我看著這個女人。

  從此以後, 她就是我一個人的媽媽, 我們的生活裡再也不會有外人打擾。

  鬼祟人心才能換來萬年富貴。

  我們從來都不是同類, 但今晚開始,我們同路。

  13

  其實, 那個連載的暗黑漫畫作者,就是韓一。

  在他沒頭沒腦介紹自己原名時我就知道了。

  懿, 一次真心。

  林雪是他的繆斯, 也是宿主。

  漫畫裡,林雪的出場是一個背影,不及墓碑高的小女孩,滿手是血地刨開母親的墳包。

  她像一頭小獸, 怨恨著拋下她的至親。

  那大概是五歲, 她第一次靠自己活下來。

  林雪思考時會習慣性疊指放在下頜處。

  我對這個畫面太過熟悉,以至於在福利院確認是她時, 手裡的彈弓歪了一寸。

  漫畫裡, 她引誘生父與繼母相互猜忌, 讓自己少受些苦。

  車禍前一個月, 林雪剛滿十八歲,是她在高速上搶奪方向盤。

  車子撞向護欄的那一刻, 棉衣裡的護具保下了她的命。

  那個整形醫生也從未將她看成是獵物,是她自己成癮後,渴望和恐懼壓過理智, 搶過手術刀試圖割掉自己的膝蓋骨。

  醫生是自首入獄, 林雪太有錢了, 他躲在哪裡都能被找到。

  包括陳默, 七年的時間,有一半都是林雪追在後面糾纏。

  越來越頻繁地自殺,如幽靈一般的女人。

  終於, 善良的陳默累了。

  他搶過了林雪的酒, 那杯散發著濃烈百草枯氣味的酒。

  漫畫裡的她像一株有毒的草,而現實裡, 卻開著迷人的花。

  韓一應該早就知道林雪的精神出現了異常,但他捨不得她被送進精神病院。

  他們認識了一輩子, 除了財富和靈感,總歸有些感情在吧。

  14

  午後,陰霾的天氣讓人昏昏沉沉。

  林雪手裡的漫畫翻到最後一頁, 畫面上, 是女人和自己的養子在庭院聊天的背影。

  她合上手稿,摔到韓一身上。

  「我不喜歡這個故事,女主又瘋又傻, 養了兩個蠱在身邊。」

  韓一也並不生氣,轉向我:「林安,你覺得接下來要怎麼發展?」

  他的漫畫價值導向有問題,只能更新在一個幾乎沒有點擊的論壇上。

  但他覺得,這會是一部曠世奇作。

  我笑了笑:「畫一個父親十年後回來尋找真相,被親生兒子先下手為強,水泥藏屍怎麼樣?」

  韓一皺著眉:「故事不錯,但砌進牆裡會有味道。」

  話音未落,忽然聽到艾米在罵新來的傭人。

  原來, 地下室這幾天總會傳來奇怪的臭味,艾米覺得是新人消極怠工,沒有及時通風。

【本篇故事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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