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瓦拉女王胡安娜三世:在夾縫中捍衛自己的信仰

1517年納瓦拉國王恩裡克二世繼位時,距離納瓦拉南部被西班牙國王費爾南多二世吞併已經5年了,納瓦拉的疆域嚴重縮水。恩二自己也才14歲,如何挽回敗局?

好在法蘭西國王弗朗索瓦一世還在他這邊,1525年剛被費二的繼承人外孫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卡爾五世兼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一世俘虜,次年就把自己守寡的姐姐瑪格麗特嫁給了恩二。兩人生有一女一子,因為兒子胡安夭折,女兒胡安娜就成為了王位繼承人。

作為舅舅的弗一早就提出親自撫養胡安娜,所以胡安娜才2歲就和父母分離,在舅舅家長大和受教育。

卡五表態,就讓胡安娜嫁給朕的嫡長子費利佩吧,這樣以後西納法就親如一家了,將來費利佩作為女王的丈夫成為納瓦拉的共治國王,西納兩家世代共主,豈不美哉?

弗一表示,你當我傻子?於是1541年做主讓13歲的胡安娜嫁給16歲的於利希-克萊沃-貝格公爵威廉。

胡安娜人小,主意卻不小,“輕狂、驕傲”,雖然“穿著華麗,戴著金色的王冠,穿著鑲有寶石的銀色和金色裙子、一件飾有貂皮的深紅色緞面斗篷”被大人強迫抬著完成婚禮,但已經早早寫下文件,說自己是被逼婚的。

短短4年後,於公因為轉投皇帝陣營,和法王割席,也樂得和胡安娜一拍兩散。胡安娜仍舊回到舅舅宮中。

弗一在1547年駕崩,胡安娜也在次年改嫁旺多姆公爵安託萬。這是一個即將改變世界的婚姻,因為旺公並非尋常公爵,而是宗室,也並非尋常宗室。因為新國王亨利二世只有一個兒子弗朗索瓦,一旦王室子嗣不昌,大宗絕嗣,旺公的家族就可以作為最近的男系頂上法蘭西王位。

1555年,胡安娜在父母雙亡後繼位為納瓦拉女王胡安娜三世,旺公也繼位為共治國王。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亨利,王位後繼有人。

雖然政治聯姻下,愛情很可能算是奢侈品,但如果能有,誰不想要?作家馬克·斯特雷奇說他們是“浪漫的一對”。胡三的一位同時代人說她除了談論或寫信給[她的丈夫]之外,沒有任何樂趣或職業。她在公私場合都如此……海水無法澆滅她愛的火焰”。

然而旺公並非良人,早已出軌,給亨利生了一個庶弟夏爾。

和政治問題相比,感情問題都在其次。

1559年法西簽約言和後,大量說法語瑞士喀爾文派傳教士從日內瓦來到法國傳教,民眾反應熱烈,迅速宣誓結盟,產生了一大批被稱為“結盟宗”(雨格諾派)的法國新教徒。胡三保護轄下的結盟宗臣民,1560年自己也皈依了新教,並感化旺公也一同成為雨派,旺公也很快被視為新教徒的領導人之一,即使實際上是旺公的弟弟孔代親王路易一世在發揮領導功效。

胡三宣佈喀爾文為國教,驅逐牧師和修女,摧毀天主教教堂,廢止天主教儀式,將《新約》翻譯成巴斯克語和貝阿恩語。除了宗教改革,胡三還對其轄區內的經濟和司法系統進行長期改革。

她被描述為“身材矮小,虛弱但直立”;她的臉很窄,眼睛淺色,冰冷而不動,嘴脣很薄。她非常聰明,但嚴肅而自以為是。她的講話尖酸刻薄。雨派編年史家奧比涅的阿格里帕形容她“有一顆強大的頭腦,足以指導最高事務”。

此時,胡三的表兄法王亨二和他的長子弗朗索瓦二世都已經駕崩,但還輪不到胡三的丈夫旺公繼位,因為亨二後來又生了一些兒子。弗二駕崩後,由最大的弟弟繼位為夏爾九世,由太后卡特麗娜(英語叫凱瑟琳)·美第奇攝政。卡特麗娜作為王后原本很少干政,成為攝政母后以後不幹政也不行了。她任命旺公為法蘭西王國中將,胡三身為納瓦拉女王有時也回到自己長大的法蘭西王宮。

從親戚關係來講,胡三和卡特麗娜是表姑嫂。但胡三看不起美第奇家族,她的表嫂,堂堂的法國太后,在她嘴裡卻僅僅是“佛羅倫薩雜貨商的女兒”。

1562年,法國宗教戰爭爆發。對胡三來說,諷刺的是丈夫旺公被法國策反了,回頭支持天主教。卡特麗娜意圖調停,想說服胡三也和旺公保持一致,但胡三拒絕。

後來,支持天主教的人越來越多,卡特麗娜也只能表示支持天主教。胡三見勢不妙,便從巴黎跑路。派洗劫了旺公的祖墳,胡三未能阻止。旺公大怒,下令把胡三抓回巴黎,關進天主教修道院。

但胡三早有警覺,旺公派去的人撲了個空。

年底,旺公圍攻魯昂時受到致命傷。胡三聞訊,想趕去照顧丈夫,卻因為沒得到許可而未果。陪旺公到最後的反而是他的情婦。

旺公一死,納瓦拉太子亨利就成為了國王的弟弟們以外最近的宗室王了。這時候他才9歲,作為唯一的納瓦拉君主,胡三帶他參政。

當初被提名和胡三結婚的費利佩皇子這時候已經是西班牙國王費利佩二世,他一點不怕尷尬地提出讓胡三改嫁給他的兒子。這叫什麼事?以前當不成我丈夫,現在想當我爹?胡三拒絕了。

納瓦拉夾在法西兩個天主教國家之間,胡三堅持反對天主教,需要很大的勇氣。教宗庇護四世也不甘寂寞想介入,計劃派人抓住胡三交給西班牙處置,再讓法西二王瓜分納瓦拉;同時他召胡三去羅馬問罪,只要胡三敢去,他就敢宣佈胡三是異教徒,沒收財產,再廣發英雄帖,誰先佔領納瓦拉,納瓦拉就歸誰。

然而庇四這一看似給法西幫忙的舉動卻同時激怒了兩邊的教友話事人卡特麗娜和費二:我們這塊的家務事為什麼要你管?

教宗這邊的計劃也就無以為繼了,胡三也沒有壓力地回到法國王宮和卡特麗娜友好會談。

1567年,胡三頒佈一項法令,確立了納瓦拉王國信仰雨派。

1568年,宗教戰爭再起。胡三母子再次面臨法西夾擊,於是躲到了派教徒的基地拉羅謝爾。胡三親自下場控制防禦工事、財政、情報收集、維持平民的紀律,保護避難教徒的財產。海軍上將科利尼前往戰鬥最激烈的戰場時,她經常隨行,一起檢查防禦工事,召集派軍隊。胡三還在拉羅謝爾建立了一所宗教神學院,把法國最有學問的派人士都吸引去了。

因為受到母后的影響,胡三自己也是一個作家、詩人。寫回憶錄的時候,她也在辯解自己為何支持、領導派。

1569年,胡三的小叔子孔王路易一世在賈納克一戰兵敗被殺,孔王的兒子亨利繼位為孔王亨利一世。如前所述,他和納瓦拉太子亨利是堂兄弟。科利尼就以這兩位互為堂兄弟的亨利的名義帶隊;胡三拿出自己的珠寶為擔保,向英格蘭女王伊麗莎白一世貸款了2萬利弗爾。

1570年,天主教勢力因為打仗燒錢,決定停戰。胡三積極促成和談。天主教勢力提出,可以恢復派擔任法國公職的權利,但是有一個條件,納瓦拉太子亨利要和法國王妹瑪格麗特結婚。

胡三雖然不情願,但為了教友,她只能同意和準親家卡特麗娜太后商談婚姻細節。

1572年,胡三帶著也叫凱瑟琳的女兒前去談判。胡三有五個孩子,成活的只有亨利和凱瑟琳兩個。

胡三曾經在法國宮廷長大,這時候卻發現這裡充斥著桃色醜聞,心裡別提多彆扭。她寫信給兒子:“我想過這裡會很糟,但事實上更糟。”還說自己受到了卡特麗娜太后的虐待和鄙夷,說自己的耐心已經超過了格里塞爾達。

“耐心的格里塞爾達”是一個民間傳說的女主角,她的丈夫為了考驗她,故意裝作處決他們的孩子、休棄她、娶更年輕的妻子——其實是他們的女兒,但她都逆來順受。

最後,婚事還是談妥了,談判結束了。眼看兒子就要來巴黎結婚了,胡三在巴黎置辦了房子,開始購物,籌備婚禮。作為準新郎的母親,她佩戴的珍珠比以往都多。

但是這時候,她的身體已經有些不好了。沒等婚禮舉行,她就病情加重,駕崩了。

當時有陰謀論,說卡特麗娜太后故意讓香水師給胡三送了一副有毒的香水手套。好在那時候有屍檢,確認了胡三是正常的病故,算是還了太后一個清白。

胡三駕崩時不滿44歲,這樣,才19歲的亨利就繼位為納瓦拉國王恩裡克三世,並且即將成為法國國王夏九的妹夫。

包括夏九在內,卡特麗娜太后一共還有三個健在的兒子。此時的恩三心知肚明,自己距離法國王位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遠,只有即將舉行的婚禮才是最實在的。

——而等到婚禮舉行後不久,他便會更加明白,憧憬法國王位真的確實沒有那麼要緊,只有避免被歷代先王提前召見才是最實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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